档案探秘北京ldquo八大胡同rd

（一）

元明妓院已形成，徽班落户前门外

在我国追溯娼妓制度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妓院作为一种生意存在，在北京的历史记载里，妓女形象已在元杂剧中出现。在西四砖塔胡同和以南的粉子胡同附近都有妓院，元朝时的遗存，有传说粉子胡同其“粉子”曾是妓女的名称。在中国古代妓女就有高底之分，那时高官贵族获罪男子被发配做奴隶，女子则被卖到妓院，这些贵族家庭的女子受过良好教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们在妓院里不卖身只卖笑，陪酒文人、士大夫喝酒谈天论地，成为高级妓女。由于高级妓女比卖身的妓女更赚钱，为了弥补高级妓女的不足，一些年龄小的女子被卖到妓院，妓院负责培养高级妓女。元代戏曲作家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他每有人爱为娼妓。有人爱作次妻。”那时就有娼妓的记录。娼妓曾经成为传播文化的一个途径。

到了明朝，随着京城东边的商业发达形成“东富西贵”，妓院从西边移到了东边，东城商人多富有，西城官员多高贵，那时的官员对嫖妓不光彩实际也心知肚明的，但个个正人君子，都要锔着点面子，所以便让那些妓院都开在离住家稍远的东城，东城富商多，商人从事娱乐业投资妓院从中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促进了东城的娱乐业经济。那时，妓院集中在内城东四南大街附近演乐胡同等几条胡同,成为官妓乐队演习奏乐的地方；东院在内务部街原来叫钩栏胡同都是妓女和艺人卖唱集中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中国戏曲中流传最广的剧目《玉堂春》。相传，剧中明朝，名妓“苏三”（玉堂春）的故事就发生在前门外“八大胡同”之一的胭脂胡同“莳花馆”明朝时叫“苏家大院”。不过那时八大胡同还没有形成。明末，富家查氏在前门外肉市兴建的“查楼”，算是最早的演艺场所之一。清乾隆四十五年（年）毁于火灾，重建后名为广和查楼，后改名广和楼。查楼除皇家“大丧”、“忌日”外，每天都演出。到了清代，“旗、民分城居住”，大批非旗籍居民迁居外城，内城的娱乐场所逐渐迁到城外，前门外戏园子、书茶馆多起来，前门外八大胡同“红灯区”已出现妓院。

图1、明代查楼最初多演昆曲、京腔、西秦腔；清代四大徽班进京时，曾在此演皮黄戏。

图2、年前门外“广和楼”戏单。

既然明朝时，京城妓院已经普及，一代名妓玉堂春已落户前门外胭脂胡同妓院，为什么清代初期，京城妓院没有继续发展，到晚清才逐渐恢复。这要从清政府管理有关。清顺治（年）开始立下规矩禁止嫖妓；康熙（年）立法：官员嫖妓为首者斩，从者发配边疆；嘉庆（年）也立法：嫖妓者，杖打八十，将其房屋充公；光绪（年）对嫖妓者处罚才有所减轻：判以十五日以下十日以上拘留，或十五元以下十元以上罚金。清政府对于嫖妓行为是禁止的，但不禁止玩相公，相公就是男妓，又叫兔爷，城外的戏园子是官员权贵主要的娱乐场所，一些权贵在官府私家宅子里养戏班子，最初的戏班子里就有男扮女（相公），曾导致男妓盛行一时，那时的戏子地位也别低下，娼优并列，娼在前优在后就能说明这一点。到清末，前门外“八大胡同”的相公馆要多于妓院，相公馆里的男妓多为同性恋，也服务女人。他们擅长吟诗弹唱。压制嫖妓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清末。

图3、戏曲剧照和在官府唱堂会。

清乾隆（年），四大徽班落户前门外戏园子附近的花街。三庆班的程长庚、徐小香、卢胜奎、杨月楼等住在韩家潭；四喜班住陕西巷；和春班住李铁拐斜街（现铁树斜街）；春台班住百顺胡同。现在百顺胡同和胭脂胡同交界处的浮雕壁画上方写着一段民间谚语：“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四大徽班进京落户，繁荣了京城的娱乐行业，为前门外地区在“八大胡同”妓院的形成起到积极作用。

图4、百顺胡同和胭脂胡同拐角处。

我对百顺胡同40号印象最深。春台班的主持俞菊笙曾在此居住。俞菊笙以武生挑班唱大轴，年，其子余振庭邀请天津女伶来京，首开男女合演之先例，年在这个院创办“斌庆社”科班。年我曾在百顺胡同40号院暂住半年，我住在院中坐北朝南的正房，这间房可能就是俞菊笙先生住过的房间。这座深宅大院因私搭乱建使原有模样面目全非。

图5、百顺胡同40号院中我住过的正房前。

图6、百顺胡同40号里院二层小楼。

（二）

政府放任娼妓盛，风流倜傥陕西巷

清末，政府开始对娼妓行业采取放任的态度，娼妓行业恢复，地盘不断扩大。由于长期对嫖妓的禁锢，导致官员和权贵人们在意识形态上对娼妓是抵触的，特别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以涉足娼妓的事和物为污点，他们到妓院消费偷偷摸摸，属于个人隐私。这件清代信函夹说明这一点。信函夹为30×20厘米，绢布制成，打开信函夹表面，首先看到是刺绣的兰花、荷花、牵牛花图案，再掀开内层，暗藏着用矿物质颜料绘制的一组“春宫图”可见穿三寸金莲的清代妓女眉清目秀，嫖客长辫时而盘起。信函夹作为文具还有了赏玩的功能。

图7、清代信函夹。精美的刺绣图案。

图8、打开信函夹内层“春宫图”局部。嫖客向妓女半跪状，表心意。嫖客向妓女送上礼物。

在娱乐行业中，开办妓院的和从业者也很自卑，按理说，妓院应该开不下去，事实并非如此，由于市场需求，使得这个行业难以绝迹，为了顺应形势，那时，娼妓就有明暗的区别。实际上娼妓行业无论明暗经营一直都很繁盛。暗里从事娼妓的不说，即便是集中在“红灯区”明面上开设的妓院叫法上也很隐讳，对外叫茶园、茶室等。旧日都门俗语，对前门外花街曾编有十字口诀：“王蔡朱百柳，石广火燕纱”，更以大小明暗中分成不同等级，在内城各处有女闾，如西城的口袋底胡同，专供上等人物寻乐，东城的炒面胡同、红墙钩栏胡同及僻巷明暗妓院，是为中下等社会卖笑的场所。年，京内外城巡警总厅成立，将妓院驱逐城外，按照原有情形，将妓院列为四等。全市各等妓院共有家。

这是三张清光绪33年（年）妓女纳税存根。见证了清政府对三个不同等级妓院妓女的纳税情况。从存根上，可以看出当时妓女捐银（纳税）是按月支付的，头等妓院妓女捐银3元；二等妓院妓女捐银2元；三等妓院妓女捐银1元。头等娼妓李红仙没有按时捐银，超限被罚洋3元，可见对妓女未按时纳税处罚的严厉。三等妓院捐银存根上只写闫妓八月捐银1元，三等妓院妓女纳税不署妓女姓名，可见身处三等妓院妓女的卑微。

图9、三张清光绪33年（年）妓女纳税存根

头等妓院叫“大堂”称“大地方”后叫“小班茶园”。头等妓院装饰确实豪华，砖雕戗檐下、门头和大门两侧挂着写着妓女名牌。店名写在匾额或镂空的灯罩上。在头等妓院妓女有独立房间，室内布置非常讲究，红木家具、席梦思床，墙上挂有名人字画，讲究的备有画案，纸墨笔砚一应俱全。

现在的百顺胡同49号就是一家头等妓院吟小班“鑫凤院”遗存，这座欧式风格的小楼，砖雕戗檐雕饰精美。院内天井式三面围栏小楼。楼上雕花栏杆已经不见，老式楼梯还在，现已沦为一处居民大杂院。这座妓院清末开张延续到解放，解放初期，这里曾经被北京妇女生产教养院征用，指定为教养所，专门改造妓女。

图10、鑫凤院就是一家头等妓院，这是妓院大门（现百顺胡同49号）

图11、鑫凤院院内（现百顺胡同49号）

二等妓院称“中地方”后叫“茶室”；三等妓院称为“下处”；四等妓院称为“小地方”又名土娼。政府颁发经营执照，收取捐税，开始公开，合法经营。前门外花街“红灯区”八大胡同：王广福斜街、陕西巷、皮条营（现东壁营、西壁营）、韩家潭、石头、胭脂、百顺、小李纱帽（现小力胡同）“人市”达到最兴盛时期。

图12、清末满装妓女红宝。

图13、清末京城妓女桂凤着旗装。

青楼原本是指达官贵人居住的青砖青瓦的豪宅，后演变成头等妓院。这里的妓女分“南班”和“北班”，南班是指苏杭一带的女子，说拉弹唱、琴棋书画，略通诗词，妓女在接待嫖客时，有才艺的展示和情感的交流，不是简单行房事。

图14、“携手送君去悠悠，兹夜长离情满霄......。”这首落款钟情氏的诗出自头等妓院的妓女。

图15、清代在头等妓院，调情用观赏的图片。

八大胡同之一的陕西巷，现在还保留有赛金花和小凤仙的旧址（现陕西巷22号）。这座二层青砖小楼始建于明末清初，在南侧旁门眉墙壁上“上林仙馆”四个金子格外醒目。木制式四合二层小楼，中间是天井，通过幽暗的小走廊，还有一个小院，古朴典雅。历史上的不同时期，政府权贵和社会名流到此休闲娱乐，想当年这里出了两位风流倜傥的人物。

图16、陕西巷22号松林阁(怡香院)

图17、陕西巷22号院松林阁内景

图18、赛金花像图19、小凤仙（朱筱凤）

图20、蔡锷将军

名妓赛金花和小凤仙都是“南班”女子。《燕都丛考》记载：“石头胡同而西曰陕西巷，光绪庚子时，名妓赛金花张艳帜于是。”赛金花闺名赵灵飞，安徽人，据说当年赛金花曾盘下这里，那时叫《怡香院》，她组织“金花班”挂牌“金花书寓”。庚子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烧杀抢掠，激起民愤，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清兵打死，德国方面态度强硬，克林德夫人提出非常苛刻的条件，此事使清政府非常棘手。赛金花有旅德经历，能说德语，克林德的夫人在赛金花劝说下，以修建一座克林德碑（牌坊）的方式，妥善解决了克林德被害一事。

在陕西巷上林仙馆南边不远处是云吉班旧址，名妓小凤仙曾在此居住，这里距离樱桃斜街的贵州会馆也很近，这三处都留下小凤仙足迹。名妓小凤仙，原名朱筱凤，杭州人。年，云南军界正在秘密召开反袁的会议，反对帝制的护国战争即将打响，11月中旬，云南省都督蔡锷将军以商人的身份下榻松林阁。在一次饮酒聚会时结识小凤仙，两人很快就成无话不说的知己。蔡锷曾给小凤仙两幅字联：“此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不信美人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其中就能看出蔡锷对小凤仙的情感流露。

之后，蔡锷在小凤仙的掩护下，巧妙离京，蔡锷将军辗转12月19日抵达昆明，12月25日，云南宣布脱离袁世凯政府独立，蔡锷将军为共和大业立下了不朽功勋。京城名妓小凤仙也为后人留下“美人助英雄”的千古佳话。年，蔡锷病逝，小凤仙在北京中山公园的追悼会上送了一幅挽联：“九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怜他忧患余生，萍水相逢成一梦；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春秋。”

图21、云古班大门（现陕西巷52号）在陕西巷22号松林阁南边。这里是名妓小凤仙住处。

图22、云古班院内。

（三）

八大胡同再衰落，统计数据做证明

民国初年，京城经营妓院达到顶盛时代，之后10年稍有下降。到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妓院数量则一落千丈。在前门外花街经营妓院的八大胡同的王广福斜街、陕西巷、皮条营（现东壁营、西壁营）、韩家潭、石头、胭脂、百顺、小李纱帽（现小力胡同），妓院老鸨为了应对这不景气的局面，关闭了3条胡同的妓院，只剩下王广福斜街、陕西巷、韩家潭、石头、百顺等5条胡同，北京妓院从南到北数量都有所减少。

一家头等妓院大门外挂起妓女的名牌招揽“生意”。一位美国摄影师记录下这一镜头。西德尼·甘博，年到年间三次来到中国，他曾担任过北京基督教青年会的干事，负责社会调查和教育改革方面的工作。年，他拍摄的两张照片记录下妓院大门的场景。一张石头胡同28号，云兰妓院，门框上方右侧，门牌用苏州码标注28号。云兰阁小班。在墙上挂着名牌：张翠乡、北京刘月娥、王翠凤、莜瑞红、王秀卿。另一张石头胡同23号妓院，墙上挂着名牌：高花亭、京都张福喜、赵晓芬、刘宝香、赵翠喜。其中刘宝香这名妓女引起我的注意，刘宝香出现在网络小说《夜行记》故事里。故事也发生在年4月27日，刘宝香是石头胡同妓院华宝班头牌妓女，她被牵扯到一宗妓院命案，讲述她被人诡异的毒死。难道照片名牌上的和故事里讲的刘宝香是一个人吗？

图23、石头胡同28号，云兰妓院大门。

图24、石头胡同23号妓院。被害妓女刘宝香所在的妓院。

娼妓从清末有明娼和暗娼两种，明娼挂牌从业，有营业执照，暗娼则不挂牌。民国政府对于娼妓的管理时紧时松，曾试图取缔暗娼一直没有成功。由于明、暗娼同时盛行，且三等以下的妓院卫生条件差和暗娼的活跃，花柳病等性病的流行，一直没有根治。那时医院和私人诊所专门打出治疗性病的广告。这张年7月30日，山东烟台市公安局临时妓女验病所出具的验病证明，虽然不是北京地区颁发的证明但那时各地验病要求是一样的。证明中写道：今验得妓女身体康健无病，合格执照证明，此照限一星期撤销。看来当时对妓女健康状况的要求非常严格，为了避免性病传播，每周都要体检一次。

图25、年7月30日，山东烟台市公安局临时妓女验病所出具的验病证明。

那时妓院收取嫖资也比较隐晦，叫“茶资”。据年版《旅行指南》记载：在妓院减少的同时，嫖资费用反倒普遍增加。昔日的头等大堂今改名小班茶园，原有78家，现只有19家，妓女人，不分南北班茶园“茶资”均由1元涨到2元，过夜资8元涨到10元，南班收取“茶资”比北班茶园高出不少，“茶资”有5至10元，过夜资有15元至20余元的；二等妓院的“中”地方也改名茶室，从原有家，减少到24家，妓女人，茶资原定6角涨到1元，过夜资18吊涨到2至5元；三等妓院，原有家，现只剩家，妓女人，“茶资”从3角至涨到5至6角，过夜资从十吊涨到3至4元。

为了应对这不景气的局面，为了让嫖客再次光顾，妓女想尽了办法，有的妓女印制名片送给嫖客，这样做每名妓女都有自己的老主顾。

图26、妓女送给嫖客的手帕

图27、这张石头胡同云和班的妓女岳翠铃的名片，云和班属于头等妓院，妓女岳翠铃号：春鸿，人称老二。

图28、石头胡同、韩家潭胡同妓女名片。

图29、前门外一家妓院里的妓女在梳妆。（年）

图30、妓院里的妓女在看书。（年）

图31、妓女在吃饭。（年）

图32、南班妓女（年）

由于三等妓院，上有条件优越的头等、二等妓院，下有四等土娼的竞争争，三等妓院里相貌好的妓女纷纷跑到二等妓院；四等妓院这昔日的小地方，由于三等妓院的降格，在妓院数量大幅减少的趋势下，四等妓院不减反增，从原有的23家增加到48家，妓女人，“茶资”以前30一枚大洋，后增至3角，过夜资1至2元。从妓院分布上看，二等妓院分布在朱茅、朱家、石头、小李纱帽、王广福斜街一带，十年前，门庭若市的景象己日见萧条。妓院老鸨为了招揽嫖客，在室内布置，妓女姿色、妓女装饰、男女比例，特别注意，二等妓院的茶室，可以和以前头等妓院的小班相媲美。三等以下的妓院，没有富商和权贵光顾。珠市口大街以北的妓院装饰入时，生意还可以，大街南逊色一些，朝阳门外东森里就有三等妓院10家。四等妓院所在区域除后营四圣庙花枝胡同，莲花河小观胡同外，还有远在崇外黄花苑、宣外乐培园、西直门外黄土坑，专供劳动者取乐，设备简陋，穿着一般的嫖客到这里消费也不挑剔妓女美丑，半老徐娘也可以混在一起，可以说这里似人间地狱一般。此外东城范子平胡同（今庆平胡同）一带还有洋妓馆，日、俄籍妓女居多，在她们当中也有本地妓女参加，从事暗娼野鸡之流，在各大公园、娱乐场频繁活动，为了解决生计问题而坠落。

八大胡同分布图

年妓院调查数据

头等妓院清吟小班19家。名称、地址、电话

1、松林阁，陕西巷，南；2、群芳，百顺胡同，南。

3、云和，石头胡同，南；4、贵莲，石头胡同，南。

5、四海，石頭胡同，南；6、美凤院，百顺胡同，南。

7、云兰阁，石头胡同，南；8、莳花馆，百顺胡同，南。

9、美仙院，韩家潭，南；10、美锦院，百顺胡同，南。

11、鑫凤院，百顺胡同，南；12、留春园，韩家潭，南。

13、三福，石头胡同，南；14、桂荷，王广福斜街，南。

15、金凤楼，韩家潭，南；16、潇湘馆，百顺胡同南。

17、春艳院，韩家潭，南；18、荧彩阁，韩家潭，南。

19、金美园，陕西巷，南。

二等妓院茶室24家。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