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主义II五人诗选四

五人诗选（四）

目录

轩辕轼轲的诗

蔡根谈的诗

梅花驿的诗

马金山的诗

彭晓杨的诗

轩辕轼轲的诗

一首诗从此变得幅员辽阔

从俄罗斯回来

诗就远了

其实是在俄期间

身边的那几个人远了

他们本来每天

都相聚在诗里

可现在

再想把他们

写进一首诗

得驾驶着一架飞机

从北京飞到河北

再落地南京

-12-30

你见过大海

闲聊时

韩东突然想到

一个新剧本的道具

便问沈浩波

装30万需要多大的箱子

沈浩波用手

比量了一下体积

韩东笑道

“你见过大钱”

-12-3

谁是俄罗斯最好的诗人

在诗人安德烈家中

我们边喝伏特加边谈诗歌

沈浩波问谁是俄罗斯最好的诗人

安德烈和基马

异口同声地说“Я"（我）

大家哈哈大笑

沈浩波又问“除了你俩之外呢”

这回基马沉默了

安德烈一指

刚刚给我们做了午餐的妻子说

“娜斯佳”

-12-6

解体以后

解体之后

很多人失业了

很多存在银行的钱消失了

寒冷的街头

躺着很多借酒浇愁的人

高楼下面

躺着很多粉身碎骨的人

优莉娅的父亲也失业了

全家从彼得堡

搬到了莫斯科郊外的小镇

在那里他们和俄罗斯众多家庭一样

开始白手起家

重新生活

等解体的阵痛过去

等金融危机过去

等石油天然气价格回升

等大学毕业后挣钱补贴家用

在呼啸的地铁上

我问她当时是不是

很多苏联人后悔解体

她说“是的

但现在不了”

-12-3

俄国脸书

酒桌上的俄罗斯人

脸上写满笑容

唱起民歌的俄罗斯人

脸上写满忧伤

涌进地铁后

肩挨肩的俄罗斯人

被寒风的橡皮擦

刚刚擦过

脸上

没写表情

-12-3

只有朝鲜看报纸

在地铁上

沈浩波感慨

“现在俄罗斯人

坐地铁也都看手机了”

我说“全世界都这样”

韩东说“也不是

还有朝鲜看报纸”

-12-3

莫斯科不相信报废

老司机基马

对中国的报废制度

非常费解

俄罗斯不兴这个

他告诉我们

俄国男人最大的乐趣

就是钻进车库

边修车边喝伏特加

直到喝醉为止

他抬起右手食指

弹弹下颌

然后加足马力

沿着芬兰湾挺进

他要载着这几个

中国诗人

一直开进芬兰

或者

干脆开进零件

-12-5

水鬼之城

彼得堡是建造在沼泽上的

很多水鬼钉子户

赖在这里不走

去冬宫路上

我们看到一个一身纯白

戴着面罩的行人

里所惊呼一声“外星人”

基马扭头说“白色水鬼

不用管他”

-12-9

叶赛宁的遗迹

我们入住的宾馆

ANGLETERREHOTEL

叶赛宁曾住过

进来后

我就四下打量

看看有没有他的遗迹

里所在走廊里说

“墙上的画好奇怪啊”

然后她到沈浩波和我的房间一看

床对面

也是一张舞蹈的图片

而且舞者是黑色的

我突然想到

邓肯就是跳舞的

-12-9

普希金的后辈

安德烈和基马

聊起普希金和丹特士

很是不屑

觉得决斗这种方式

实在是太out了

“我们已经给愤怒

安上调节阀了”

安德烈边说

边用粗大的指头

摁自己的胸脯

他的夫人娜斯佳

猛一抬手

捋下了

沾在他胡子上的奶油

-12-9

蔡根谈的诗

小符啊，你送的蕲艾条仙爷已经灸完了

但是小符啊，明天立春了

“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

-2-2

好诗自带光芒

中秋夜，回乡村读《李太白全集》

听懂了一句鸟语：

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明月会降临。

-10-4

艳字舞

今年鸡年

妓女的本命年

她挣够了

去丽江

开客栈的钱

生日之夜

她要变凤凰

用一场仪式

为六年风尘史

画句号

她裸体出浴

点一支中华香烟

深吸两口

插在梳妆盒里

对着窗外

丰满的月亮

三跪九叩

烧五张百元人民币

吐着烟圈

念念有词：

恭请明月照我身

但求山水来作证

她还感谢

益母草

藏红花

感谢阿司匹林

减缓她的痛

她唱着北京的金山上

跳起艳字舞

回忆童年时

坐父亲单车

去县城少年宫

比赛手风琴

又想起大学礼堂

芭蕾演出

结束后开始的

那段爱情

高潮欢叫时

她改用美声唱法

枕巾当哈达

向着床头

那堵白墙

做出虔诚敬献的姿势

一遍一遍

含着泪唱：

哎巴扎嘿

哎巴扎嘿

哎巴扎嘿。

-4-20谷雨

写艳词镇妖

肉体太咸

肚脐深凹

积满汗水

蝌蚪繁殖

幻想某日

修炼成人

她的乳名

叫做红奴

嘴如樱桃

善于吹箫

跳艳字舞

衷心祝你

万寿无疆

腰板坚强

春药立功

野花得道

狐狸升仙

夹紧尾巴

性感蓬勃

胭脂味浓

媚眼乱抛

淫光四射

山寺和尚

裸体诵经

默念毒咒

钻进幽洞

开了天眼

拍床骂娘：

行走尘世

随身必带照妖镜

镇妖须用人民币。

-4-3

镇妖须用人民币

神仙和妖精

降落长白山天池

洗鸳鸯浴

隔壁胖子

偷窥完后

乘坐洲际核导弹

周游世界

剩下老光棍

蹲在监狱

赶印假钞

红狐狸闻到钱味

欲望喷涌

跳艳字舞

露出壁虎小尾巴

高潮瞬间

变做乌鸡

然后炼成白凤丸

冒充春药

诱惑法官

制造冤案

判死书生

活摘肝肾

拿去下酒

文墨黯淡

乾坤颠倒

阴阳乱交欢

惊蛰雷声

震醒黄帝

梦里归来

传房中术

神仙握千年虎鞭

胯下抽出

三张百元人民币

贴在妖精

水草丰茂的洞口。

-10-23霜降

妓二代

赵晓燕回来了

像久别重逢的初恋情人

他们坐在岸边

青葙摇曳

秋风吹起江面的波光

跟十五年前一样

她散发着艾草味道

小时候

干农活的母亲教她

常熏艾草

坏人就无法从她身上拿走

好的东西

她说她是

怀旧的妓女

曾经回到他们相识的地方

当年的风月场

已变成幼儿园

忆起往事的某个细节

相视尴尬一笑

她依然容易羞涩

因此以前

不是一位优秀的妓女

郊外幽僻

他们没有

在野花丛中癫狂

只是慵懒地斜躺着

叙叙旧

偶尔抚摸彼此的脸庞

望天上飞机渐渐远去

赵晓燕说她

想去阿姆斯特丹

那是她的

耶路撒冷她的蓝毗尼

妓女时代的梦想

像她的乳房

仍然丰满

晚霞映照

肉体鲜艳

长久的沉默后

赵晓燕突然说：

老家镇上念初一的女儿

这时候该放学了。

-10-23霜降

红狐狸传奇

前生是人

昨日半夜

设桃花宴

喝胭脂酒

迷奸白兔

自己反而

赔了尾巴又折寿

醉醒发现

艳红皮毛

被另一只偷腥野猫穿走了

狐狸赤裸

钻进鼠窝

抢夺貂绒

当作嫁衣

春淫书生

秋掳农夫

坡头田间

肉体芳香

勾搭黑狼

云雨翻滚

高潮过后

露水鸳鸯

鸡模鸟样

安静坐在

雪山之巅

谈爱情

谈理想

谈生死

谈转世

谈房中术

猛拍假胸

对天发誓：

不成仙，则成妖。

-9-23

亲爱的，今夜我的睾丸情绪稳定

亲爱的，别小看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俩家伙可是为人类立了大功的

虽然经常被挂在嘴边，用来骂人

有时话越粗，就越刺激，亲爱的，今夜

台风登陆，高潮满床，液体肥大

像蜂蜜，你喜欢先用舌尖舔一下

看是否新鲜，是否有野菊花的味道

面对诱惑，他们有点骚动，但整体上情绪稳定

像刚吃饱的宠物，温顺，渴望被抚摸

其实他们很脆弱，经常成为被攻击的首选目标

一生忍受胯下之辱，为了尊严

通过血脉相连的命根子，做出头鸟，不当缩头龟

他们深藏不露，像火山里的兵工厂

源源不断地提供充足的炮弹，让我长驱直入

攻陷一座又一座城池，亲爱的

你的惊叫，就是对他们的鼓励和赞扬

可是亲爱的，他们老是被别人抓住把柄

把错误、痛苦和罪恶，都归咎于他们，让他们

背黑锅，被调侃：蛋疼，有卵用？

完了还被扯来扯去，幸好他们有个好皮囊

这对孪生兄弟，就这样，带一杆枪，在人世间晃荡。

-9-29

谢馥春

偷了家里九张伍市斤粮票，骑凤凰单车半夜私奔

（如今独自去重庆吃鸳鸯火锅，望长江远去……）

戴经常慢三分钟的上海手表，穿的确良白衬衫

口袋插一支英雄钢笔，和供销社卖谢馥春的麻花辫姑娘

斜偎东方红拖拉机，抱手风琴迎着朝霞弹唱喀秋莎

丰满肥大的河水，紧跟发情的小母牛奔向熔炉大队海棠林深处。

-7-25

喜闻人类加速走向灭亡

他们怀疑北极的春风能否吹暖喜马拉雅

迷信混凝土、民主、黄金和药物

这些地球人，白天干坏事

晚上祷告忏悔，烧香拜佛念地藏经

借助性用品抒情，表演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

不过他们也有一些先知

把宇宙的秘密藏在易经、咒语和十字架里

但也阻止不了他们用核潜艇明争暗斗

当他们以三生万物的速度灰飞烟灭

我作为梦古星驻地球首席执行官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惟一怀恋的是，那些不知我真实面目的地球姑娘。

-9-7白露

梅花驿的诗

无名氏

岳父去世后

整理他的遗物

抽屉里

有一个旧的小红本本

是岳父所在的国棉三厂

家属免费洗澡证

上面贴着奶奶的照片

姓名一栏：

“无名氏”

出生年月一栏

空白

.1.17

以为是女儿在喊

每当听到楼下

小女孩“爸爸，爸爸”

的稚嫩喊声

我都会情不自禁的

放下手中的活

从窗户探出头来

看清楚奔跑的小女孩

我才缓缓回过神儿

自己的女儿

早已长大成人

.4.6

城北村的菩萨

菩萨住在城北村的

一间农舍

破旧，低矮

她一早就出门了

柴门紧闭，小院子野花漫开

.5.9

山北艾香

端午节前夕

我们去爬平顶山

从南坡爬上去

从山北下来

山北的山坳里

荒芜的梯田上

长着茂盛的艾草

我们在山脚下的

一家农家乐

稍事休息后

又原路返回

梯田上的艾草

已被收割干净

山坳间仍飘着

艾草的清香

.5.27

雨天

下了一天雨

晚上踩水回家

上楼梯时

故意把步伐

迈的比平时重些

跟在屁股后面的

湿漉漉的脚印

越来越浅

走到家门口

正好消失

.6.5

戏外

舞台上正在上演抗震剧

地震真的来了

台上的演员全跑光了

观众还以为是剧情高潮部分

整齐的鼓起掌来

直到剧场轰然倒塌

还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8.9

二泉映月

你说阿炳是得了花柳病

致盲的

若真如你所说

那又怎么样

难道你认为

阿炳从早到晚

坐在二泉边

抱一把二胡

拉着断肠曲

才应该是他全部人生

最后我还想说

去你妈的

谁还没有点私生活

.10.12

茶古教堂

从越南回来

我一直惦记着

茶古沙滩上的鸡

这些见过大海

听过圣经的鸡

终究难逃

盘中餐的命运

但我仍记得它们

雨滴砸下来时

它们逃命一样

飞回鸡舍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

离它们米的上帝

也看到了此景

.10.29

老太太和猫

猫看着老太太从沙发上

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猫看着老太太伸手开门

看着老太太在门外消失

猫箭一般窜上窗台

脸贴着玻璃看着窗外

院子里老太太重新出现

.11.16

少女与口红

她端坐在窗前

画着一张漫画

接着小心折起来

装进信封封好

投入街边的邮筒

不久

她收到了《大美晚报》

五块钱稿费

飞似的跑向街口

买了一支小号

Tangee唇膏

镜子里

口红被拧开

涂抹在撅着的唇上

妈妈在一旁嘀咕

“侬脑子

有毛彬阿”

妈妈话音未落

她已从镜子前跑开

立在院子里

仰着头抿了一下嘴唇

好像天空

是一面更大的镜子

.12.7

马金山的诗

生计

天蒙蒙亮

包子店的老板

把包子座上锅

就打着手电筒

去山上的庙里

换零钱去了

事故

火灾事故中

三名消防战士

为救一位老人

壮烈牺牲

很多人说

救的不值

被救下来的老人

一把鼻涕一把泪

也说不值

生活

结婚第二天

忘记了因为什么事

我们争吵了起来

一气之下带着结婚证

坐上了去往县民政局的汽车

走到半道

车坏了

等到师傅修好车

天色已晚

我们又坐上了返回的汽车

就这样

我们一直过到今天

悲剧

他们俩

在出租屋内吃了安眠药

紧紧地抱在一起

有人发现他们时

已经死了

有人猜想到

估计是他们俩

太相爱了

即使死也要死在一块

几天后

他们的父母各自

领回了各自孩子的骨灰

一个带回了呼和浩特

另一个带回了三亚

从此他们俩

天各一方

生活

在电话里

母亲向我抱怨

父亲天天好吃懒做

在上个星期

又对她动了手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一气之下

对我的母亲说

你们干脆离婚吧

电话那头

一下子鸦雀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

“其实他心不坏

就是脾气不好”

电话那头

母亲幽幽地对我说

诗人之夜

我们在谈论诗的时候

房间的门敞开着

当我们聊到政治

不知道是谁

把声音压低了

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在天津

有人说

我的行为举止

和东岳很像

我没有表态

因为我还没有见过东岳

我只知道

他也是一位诗人

一位法官诗人

山东人

我当兵的地方正是他的家乡

我只知道

在这个言论自由的年代

我们每写下一行诗

都很小心

问候

一个百岁老人隐居深山七十年

被人发现后

他见人就会发问一句话：

毛主席身体可好

教育

一个小学生

为了提醒自己

爸爸的遗愿

她强忍着剧痛

在她爸爸的灵前

用小刀

在自己的左臂上

歪歪扭扭的刻下

考进哈佛

四个大字

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私下给医生的一张留言条

大夫

一会儿如果发生意外

不管任何人说什么

都要先保我

谢谢了

一定记得

不管孩子是不是男孩

都要保我

彭晓杨的诗

对天发誓

真心话大冒险

他被问

意淫过公司里

哪个女的

他立刻举起左手

对天发誓

说绝对没有

有个女人发现

他只竖起了

两根手指

.2.25

大隐

这座寺庙

坐落于

城市商业街里

“阿弥陀佛”

与“一律五折”

拉拉扯扯

.5.31

七个橙子

上学的时候

喜欢她的男生

提着一袋子橙子

她以为他只会

给她一个

没想到给了七个

后来没了联系

一直不知道七个橙子

有什么寓意

.9.4

天空

在这城中村

一栋楼与一栋楼的距离

不超过两米

夹缝中

手机没有信号

每栋又有门禁

外卖小哥只能仰着头

高喊外卖到了

如果他有诗意

会看见二楼往上

一线天

.11.5

尴尬

在篝火诗歌晚会上

问14岁的姜馨贺

你这个年龄

是不是很尴尬

想玩，又不能

像你妹妹一样放开玩

她说没有啊

随即问我

你是不是很尴尬

一直在周围

转来转去

.11.11

无题

阴天

没有白云

沙滩上

坐满了人

他们面朝大海

看着大海

或不看大海

他们就在那坐着

坐在大海旁

跟死了似的

.11.19

他让我为她写首安慰她的诗

她跟男友分手了

另外一个男的

陪她喝酒听她诉苦

然后把她睡了

之后对她爱答不理的

她就更加苦闷了

他没有陪她喝酒

而是让我

为她写首安慰她的诗

并表示

意到即可

.11.29

无题

房屋出租

情侣或一个女生都可以

单身男勿扰

.12.10

无题

一群人和一辆救护车

围着一对夫妻

男的躺着

女的跪着

“抢救过来了吗”

转身要走的老太太

对即将围过来的人

摇摇头

.12.18

我把她的吐槽写成诗了，她说厉害

医院做得最好的

就是割包皮了

好几个小男生

都是割完不久

就带女朋友来

做人流

.12.19